2021年8月31日上午,我的微信平台上突然跳出一则消息:许厚泽院士逝世,并配上许先生的黑白照片。初看到这则消息的时候,我有些诧异,更有些愤怒!怎么会有人用这样的消息,来“恶搞”我们尊敬的许先生?然而,随后的微信平台就被这一类的消息霸屏,传播这一类消息的,不仅有学界的同仁,还有许先生的弟子和同事。我渐渐地明白了,这不是“恶搞”,这是确有其事!在这个并不是特别炎热的夏天里,许先生真的离我们远去了!这消息是如此这般的令人难以接受!
很久以前我就知道许先生的鼎鼎大名,但我与许先生的初次相识则是在2004年前后,地点在日本东京。当时我在东京大学读书,许先生到东大访问,陪同访问的还有熊熊研究员,接待许先生的日方代表是孙文科教授。我作为孙文科教授的小跟班自然而然地参与了这次接待,也因此有幸结识了许先生。许先生高高大大的形象,干脆爽朗的谈吐以及温暖有力的大手,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但其中让我记忆最深刻的,则是许先生在东京大学大礼堂的那一次学术演讲。会上,许先生思路敏捷、逻辑连贯、语言缓慢而清晰,让我们这些听众都如沐春风。我从头到尾听了下来,竟然全都听懂了!这让我惊喜不已!要知道,我是一个语言能力极差的人,听英语报告,基本上都是前半段努力地听,后半段就听不进去了,因为累了!但许先生的这次演讲,我竟然从头到尾都听了下去,而且都听懂了!这让我惊喜了好久:我竟然也能听英语报告了!
再次跟许先生相遇,已经是十年后了!2014年夏天,贵阳,TibXS会议。在会场外偶遇许先生的时候,我不知道该不该上去打招呼,我猜他早就不认识我了,怕尴尬!没想到许先生一看到我就高声叫道:“小付,你也来啦!” 就大步向我走来,同时伸出了他温暖而有力的大手。我受宠若惊,赶紧把他的手紧紧地握在手里!真没想到,像许先生这样的大人物,每天都会遇到许许多多的人,竟然还记得我这个十年前只有一次简单交集的小辈,竟然还能直接叫出我的名字。当然,后来听人讲过,许先生对于见过的人,都能过目不忘。即便如此,我也依然觉得异常的温暖!
也是在这次TibXS会议上,在我的师弟林晓光做完学术报告后,我的导师孙文科教授对他的工作与我的工作进行了一番对比,认为我的三维不均匀地震位错理论研究存在固有的缺陷,但可以用林晓光师弟提出的有限元算法进行弥补。许先生听了上述评论后,第一句话就是:“你这么评价小付的工作,对他不公平!小付的研究工作难度非常大,非常的不容易!”然后两人在会上就你一句我一句地争论了起来。许老师认为,我的三维不均匀地球地震位错理论方面的工作,自成理论体系,在科研价值上不是有限元算法所能比拟的。希望孙老师不要介意我在这里重提这件旧事,我绝不认为您的评价有问题,我们学生工作的价值您最清楚。但许老师在会场上替我打抱不平,这种“护短”的行动确确实实让我异常地感动,并永远地铭刻在心中。
我知道,孙老师和许老师的这场争论,其实是自己人之间才有的争论。许老师和孙老师之间的相互欣赏,我长期以来一直都有实实在在的感受。孙老师曾多次在我面前,讲述他对于许先生的崇拜,讲许先生平易近人的品格,讲许先生没有留学经历而自成一格的英语特色,讲难度极高、意义重大的许厚泽公式,讲许先生对后辈的提携和帮助!言语之间充满了敬意。我也曾亲耳听许先生自豪地说:“如今的世界上,地震位错理论做的最好的两个人,一个是孙文科,另一个是汪荣江,恰好都是中国人!”
还有一次,我陪同孙文科老师访问中国科学院测量与地球物理研究所,接待我们的是孙和平院士。孙院士在会上抱歉地对我们说,这次没有惊动许院士,原因是他生病了,好像还动了手术。然而,当会议结束去就餐的时候,我们惊喜地发现,许院士正端坐在饭桌旁,等待着我们的到来。一看到我们,他就站起身来,爽朗地对我们说:“文科和小付来了,我怎么能不到?”许先生对孙文科老师重视和欣赏,由此可见一斑!
也是在这个饭局上,许先生在闲聊中问我本科是从哪个学校毕业的,我回答说是同济大学。许先生听我的回答后,惊讶地唏嘘了起来。我不明就里!旁边的刘成恕研究员高兴地说:“许院士也是同济大学毕业的,你们是校友!”我高兴坏了!旁边的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,原来在学术的基因里与我同出一脉!我们都曾接受过同济校园三好坞风光的滋养!从那一刻起,我跟许院士更为亲近了!
思绪拉回当前。虽然许先生的离世让我感觉是那么的突然,那么地难以接受,那么地不近人情,但也不得不承认,作为一个与我的父亲同龄的87岁老人,离开我们其实是迟早的事情,我们只能在哀痛中面对!希望许先生在天之灵,保佑您的家人平平安安,保佑您的弟子在学术上再创辉煌,同时也希望您在偶尔的时候,也给我这位您生前的小友些许学术上的灵感,让我有能力跟您的弟子们一起,并肩前行!
付广裕
中国地质大学(北京)
2021年9月1日